我還記得是2008年，聖誕節前夕的冬天，學校邀請科隆音樂院的老教授Guenter Ludwig來客座。
因為每個人可以上課的時間有限，我就選了蕭邦兩首練習曲op.10 no.8與op.25 no.6。
Herr Ludwig年近八十，看起來很慈祥，上課的時間很早，所以沒有特別感覺也就這樣彈了一遍過去。聽完，他停了一下問我
「妳有看過紅色大象嗎？」
「我想童書應該有出現過」
「現實中你沒看過吧？」
「沒有」
「那你可以在腦中畫出一隻紅大象嗎？我給妳一分鐘的時間」
「好!我試試」
一分鐘過後，Ludwig繼續問我........
「牠的樣子具體嗎？」
「很清楚」
「好!現在我要妳忘了牠吧！」
之後的課他沒有上很多，只希望我不要再去關心技巧的事情了。
但當時的我，希望他具體表達出來，如何將練習曲彈得好聽，而且我也不可能一時將技巧忘記，畢竟大家練練習曲都是下苦功的。
但是他沒有告訴我。他只是叫我忘記紅大象。
而後，為了要忘記技巧，我發瘋似的練習，一天八個小時我只練練習曲。只要琴房門上填著"Chen"就一定聽得到練習曲。
直到有一天，我發現我一個音也彈不出來了。一種身體徹底的反感與不受控制。
我真的把技巧忘記了，因為我不會彈了!!
而後，我花了一些時間休息，再慢慢將彈琴的感覺找回來，我認為在經歷這一次的災難後我應該可以免疫了。
直到最近，我又似乎看到那隻胖大象，坐在我家客廳滿嘴爆米花，看著吵鬧電視劇，並把所有東西弄得亂七八糟，還貪得無饜對我大呼小叫。
我才忽然明白，紅大象不是要你忘記技巧，紅大象是不信任所帶來的後續效應。
後續效應包括對抗，逞強，再來就是恐懼。
不知不覺地蔓延，等妳回過神來，才發現已經被攻陷且動彈不得。
嗯!就像今敏的妄想代理人那樣。
23.02.2011
早上洗臉時，看著鏡中的自己，心裡忽然冒出一個聲音，「如果你想要征服一個作品，或一件事物的同時，就是對這個作品最大的不敬」。
因為不小心地，在與野獸打鬥同時你自己就變成一頭野獸了。
我看著身邊的人，誰不是在生活中經歷著自己的困難？練琴過程雖然不輕鬆，但至少不用冒著生命危險，至少不是處理他人的生死，至少你還有時間精神面對問題。
至少還是在彈鋼琴。
至少在聽到一些鋼琴家的錄音時，他們的琴音仍然激勵著妳。至少在瞬間，還因為聽到美妙透明的音色而心神蕩漾。至少，妳身邊的朋友們，是以這樣誠摯開放的心胸欣賞著音樂，並一邊繼續自己的生活。
至少你聽著音樂，並想像著自己的樣子。
我不知道那頭紅大象什麼時後來的，但我想現在他已經安靜許多，我無法說自己應該忘記而忘記他，只有當我再也想不起他的臉孔。
P.s這隻可愛的大象其實是好友Yi-Hsien因為吵鬧的鄰居而畫的，她要他們戴上口罩!但我很喜歡這隻尾巴下垂略帶憂鬱的象，當然不是我那隻可惡的胖大象!!還紅色的!!!!
(謝謝Yi-Hsien大方提供她的象)。
大象.jpg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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